1938年,日军从青岛栈桥登陆。(资料片)
沈鸿烈 (资料片)
韩复榘 (资料片)
无论是沈鸿烈“撤离”青岛还是韩复榘“抛弃”济南,留给两个城市的结果是一样的——日本人几乎毫不费力地占领。
几乎相同的境遇,却留下截然不同的评价。看抗战初期青岛和济南的这段历史,令人唏嘘。数十年后,面对这两个城市当时最高的主事者,前者被评价为“口碑极好”,后者却被极尽挖苦讽刺,尽管他的执政并非一无是处。
路遥在《人生》中曾引用老师柳青的话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对于那些历史人物而言,这句话同样适用。
“已经尽力了”的青岛
来青岛采访,总让人无端想起济南。
与济南人说起韩复榘多是一脸不屑不同,青岛人谈到沈鸿烈,几乎无不自豪。
“沈鸿烈在抗战中的表现,绝对是这个。”4月3日上午,退休于青岛四方机厂史志办的地方史研究者陈光荣,说起沈鸿烈几次竖起大拇指。
尽管最终魂归宝岛,但这并不影响沈鸿烈在青岛人心目中的地位。自1931年以海军司令之职兼青岛市长后,沈鸿烈主导修建大港三号码头、青岛船坞、市体育场,拓宽并修建青岛栈桥、薛家岛码头,整修市内主要交通要道,设立“救济院”、“感化院”等。无论是市政还是民生方面,均成绩斐然,抗战前青岛已跻身全国八大城市。
比较而言,青岛的历史并不如济南“根正苗红”,自1891年清政府在此设制,到1945年抗战胜利,这座近代以来才成形的大城市,除了中间一段短暂时期(1922—1938)名义上被中国政府接管外,54年中长达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德日占据。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座城市就没有引以为傲的历史。
1937年12月底,济南陷落,青岛同样陷入了兵临城下的困境。
如果没有沈鸿烈,青岛在抗战史上留下的印记,或许会与济南无异,但历史从来没有假设。
根据时任青岛市政府人事处长芮麟的记录,“七七事变”后,青岛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日本人想占领,却受兵力不足制约,并忌惮这里的2万多侨民及200家日资工厂受损。国民政府在华北战场面对疯狂推进的日军,无太多招架之力,想保青岛,更是有心无力。
这种情况下,沈鸿烈坚持了下来,并以“大事不让,小事不争”的策略,集全城之力,与日军反复周旋,小心翼翼把这种“和平局面”维持了四个月之久。
此时的青岛,像是秋风中瑟瑟抖动的一片树叶,随时有凋落的可能。1938年1月,尘埃落定,青岛沦陷。陷落前夕,沈鸿烈率队南迁。
他已经尽力了,这是青岛人对沈鸿烈的评价。
“被抛弃了”的济南
同是撤离,南迁的沈鸿烈带走了大批机器设备及技术人员,至少给青岛留下过一丝希望。而韩复榘南撤,留给济南的更多是怨愤和绝望。
“当夜,济南人民只闻黄河北岸(日军)南击的隐隐炮声,绝无一声南岸还击的炮声,更听不到任何枪声。”这是1937年12月26日陷落前夜,济南大实业家苗兰亭记叙的当时的情景。
如苗兰亭一样,当时多数济南人的直接感受就是,“被抛弃了”。
原本准备迎接残酷枪林弹雨的济南人,没想到会面对这样的结局,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窝囊。
城中仅存的“战争景象”,是商埠中冒着的几处浓烟——临行前,韩复榘忠实执行了上峰的“焦土抗战”政策,烧毁一些厂房、仓库,但却选择性屏蔽了“死守济南”的命令,也无怪后来蒋介石枪毙韩复榘的罪状的第一条就是“违抗命令,擅自撤退”。
是夜,韩复榘率军全部撤出济南城。第二天上午9时后,日军占领济南。“日兵们骑在马上顾盼自若,缓步行进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得意神情,实在‘令人发指’。”即便过了几十年,忆及当年情景,气愤难抑之情仍充斥字里行间。
希望瞬时随风而去,之后济南工商业遭受沉重打击,与此前欣欣向荣景象,截然两个世界。
与当时到济南“淘金”的诸多民族资本家类似,借着清末济南“自开商埠”的时代机遇,以苗兰亭为代表的鲁商,纵横捭阖,广办实业,并逐渐积累起庞大的财富,成为近代济南最早的一批实业家。如野火般的商业发展态势,已渐成燎原。但随着日军的侵入,一切顿变过眼云烟。
当然,就面临的形势而言,当时南下日军势头正盛,即便抵抗,也多半落得城破人亡的结局。但韩复榘的弃城,则让希望直接破灭,不管是留下的还是离开的,同此一心。
1938年,因为济南沦陷而不得不随省图馆长王献唐“护书南行”的省图馆员屈万里,曾在记叙他们经历的《载书漂流记》中,如此描述日军兵临城下时山东最高长官韩复榘的作为:“中央数令韩军反攻,悉若罔闻。反派烟土、搜民财,以肥其囊,致敌人遂得志于山西。”
后来他们得知韩复榘被处决的消息时拍手称快:“人心大快……人惟恐其不死也”——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苦心经营变得无足轻重
说起来,沈韩两人之前的经历很是相似:文化人出身,曾分别投身于西北军和东北军,后倒向蒋介石,20世纪30年代初进入山东,分别执掌青岛和济南(韩复榘名义上是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只是下属,实际上割据一方),并推行过大刀阔斧式的改革,给两座城市留下了鲜明的个人印记。
其实,韩复榘并不是没有抵抗。在德州保卫战、徒骇河之战、津浦线反击战等役中,他的部下曾对日军进行了强力阻击,伤亡惨重。
在最为惨烈的德州保卫战中,德州人记住的是其下属八十一师师长展书堂,而不是韩复榘。在济阳,尽管与日军短兵相接,差点命丧于此,韩复榘依然没被济南人所颂扬。
如今,韩复榘被济南人“铭记”更多的,除了弃城不战的“事迹”外,还有诸如“大明湖,明湖大,大名湖里有蛤蟆,一戳一蹦跶”之类的真伪难辨、像愤极而讽的段子。
对于战争,龙应台曾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战争,是为了制敌,当情势悬殊、敌不可制时,保全性命和实力,不是羞耻的事。太平洋战争在一九四一年爆发时,有多少盟军是整批投降的?新加坡只抵抗了一个礼拜,英澳联军司令官就带领着近十万官兵向日军缴械了。
在这个重要的历史关口,不管你有几千几万个理由,与蒋介石有矛盾也好,实力不济也罢,“跑了就是跑了,说什么也没用。”昔日济南印染厂的龙头——东元盛的后人张盛坤如此评价当年济南的这个主官。
平心而论,自1930年主政山东后,韩复榘提出了“澄清吏治”、“根本清乡”、“严禁毒品”、“普及教育”四项施政计划,其所推行的乡村建设计划,已经涉及政治及行政改革,至今被人称道。
日军兵临城下的时刻,韩复榘也像沈鸿烈一样,做过一些准备,如在胶济铁路部署队伍,严防日军,拒绝日人诱降并限期令其撤侨等。
但作为一省之主官,关键时刻的退却,让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变得无足轻重。
而这,也成为济南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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