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庵遗址
朝阳洞仍留存蔡元培题字
浮山,崂山山脉最西端的一组山峰,如今也是青岛市区最大的山头,九峰并连,有“浮山九点”之称。这座生成于白垩纪晚期的花岗岩峰丛,经过八千万年的风雨沧桑依然傲立,见证着眼前这片土地的发展和变迁。它的奇峰险峻,曾让其成为易守难攻的战场,天然的优质花岗岩则造就了闻名于世的浮山石,而岩层下的涓涓细流,更成为青岛人难得的佳饮。浮山八千万年前的模样我们已无从知晓,时至今日山上仍能考据的古迹唯有两处,一是雏凤顶山腰的朝阳庵,一为浮山南麓的荒草庵,传说这两处古刹都始建于明代,今天就让我们来追溯曾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朝阳庵遗址仅存朝阳洞
据《青岛市志·崂山志》记载:“朝阳庵,又名浮山寺、朝阳寺、潮阳庵、全圣观。创建于明代嘉靖年间。该庵由明代进士黄作孚修建,为其隐居读书处。民国初年,追随肃亲王的曾明本于复辟失败后将此庵改为道观,名全圣观,并在此出家为道士。”而据民国版的《青岛指南》则记载,“浮山庙(朝阳庵)始建于汉代,其间或为道观,或为佛寺,或者僧道杂居。”又有原崂山文物管理所所长张开明研究员考证,“朝阳庵道观始建于元代,是北七真谭处端所创全真南无派道场,被列为《崂山道教建筑群庙宇名录》119座中的45位。”诸多的说法,让朝阳庵充满了神秘感,但无论建于何年何月,原装的朝阳庵我们如今已经无缘看到了。
1899年德国人海因里希·谋乐曾在《山东德邑村镇志》中这样描述朝阳庵:“这座庙建在山脉南侧的一个险峻谷地中。花岗岩石块砌成的高墙中有这个建筑物的平场和小园子。虽然庙殿已经倒塌并且荒芜,它高高的位置在观赏蓝色的大海和钢灰色的多岩石崂山时仍会使每位旅游者神往,使人流连忘返。”可见当时的朝阳庵已经是几近荒废,而在1905年德国人对于青岛地区的庙宇调查记录中,朝阳庵的名字干脆就消失了。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道人曾明本曾购下此地重新修葺,改名为全圣观,但在文革期间此处庙宇全部被毁,仅留下庵内一株树龄600多年的银杏树,可惜的是十多年前有山民在古银杏的周围放羊,羊大量的啃食伤害了银杏树皮,致使这棵古银杏树日渐枯萎以至死亡。如今能留给世人观看的,也只有原朝阳庵东北处岩石下的“朝阳洞”,此洞近年来被王家麦岛村重修,供奉佛像,时有善男信女前来进香。
曾明本曾为宗社党成员
传说曾明本为曾国藩的嫡孙,曾参与晚清遗老们组成的宗社党,企图恢复清室统治,甚至还担任过由日本人协助组建的复辟武装参谋长。复辟失败后,躲进了改名为“全圣观”的朝阳庵,过起了暮鼓晨钟的日子。
曾明本,其别名为曾陶。据《大麦岛村志》记载,他生于清咸丰六年(1856年),辽宁省沈阳市里大北关人。他幼年入学,十八岁进入清朝军队,初任管带(连长)、三十岁任统领(团长)。1904年日俄战争时期,曾随徐世昌参加日俄战争条约签订谈判,日俄战争期间任日军军事参赞。大家都知道曾国藩是湘军之父,湖南人,而曾明本的祖籍却是沈阳,也有学者查曾氏家族族谱未有此人,嫡孙一说何来则无从考究。但以其经历来看,参与宗社党的复辟也算是合情合理。
据文史学者王桂云介绍,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清帝宣布退位之前,顽固的满清皇族为保住大清的皇权,以良弼﹑溥伟﹑铁良等为首组成宗社党,反对清帝退位及与革命政府议和,鼓吹南北分立。1月26日,良弼被革命党人彭家珍炸死,宗社党的王公亲贵们听闻此讯,纷纷逃匿。不久后清帝退位,隆裕太后下令应即速解散宗社党,宗社党由此势衰,逃散的贵族们开始在天津、北京、青岛等地进行秘密活动。宗社党骨干恭亲王溥伟逃到了德国人统治下的青岛,但他没有放弃复辟的念头,在青岛这个遗老云集的地方暗暗筹划着各种行动,曾明本便投奔到溥伟的麾下,参加了宗社党。溥伟见到曾明本热衷复辟,便授于他恭王府的秘书长,兼中日秘密武装的军事参谋长。
后来宗社党参与的几次复辟活动都以惨败收场,宗社党也逐渐销声匿迹。但曾明本同所有满清遗老一样,一刻都不愿放弃复辟的机会。1914年,日军向青岛德国守军发起进攻时,曾明本已经年近六十,但仍然遵段祺瑞令任日军指导官,主动为日军做向导,为其带路攻打德军,以期日本赶走德人占领青岛后,借日人之手谋图复辟。事实证明,曾的愿望没有实现,却因此背负骂名。
全圣观被收,曾明本买下朝阳庵
复辟梦破灭了,曾明本心灰意冷,起初他在青岛以相面、行医为生。1924年,已经六十八岁的曾明本在四方芙蓉山上修建全圣观,披上道袍,入观做了道长。
据史料记载,全圣观“其地系平德人之旧垒,主祀孔子、老子。客厅及住房均极整洁,院内凉亭、花圃、鱼池,布置井然,观外山顶高敝,草木扶疏,望东镇一带市里,历历可数。”对外看起来这是个道观,但院内还供着孔子,并修有花坛、鱼池、凉亭,景观优美不说,还备有多间客房,这实际上就是为逊清遗老们准备的接待处。
可是曾明本的清闲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上世纪三十年代,政府进行城市规划,欲在芙蓉山正南的山腰建青岛市政府,附近的建筑物都要拆除,以便兴建其他配套设施。曾明本无奈只得迁居别处,在崂山太平宫住持张家林的介绍下,曾明本购买了浮山南麓已经破败的朝阳庵的庙产,经过整修和增建,让这个早已荒废的庙宇焕然一新。曾明本似乎对“全圣观”这个名字情有独钟,把这个新的修行之地也改叫了这个名字,从此依山傍海地住了下来。
后来,芙蓉山上的市政府虽然没建成,但原有的观舍也移作他用。1957年这一带建起了铸造机械厂,全圣观和德国人留下的海岸堡垒(5号炮台)都被圈入了厂区,上些年纪的老青岛人可能会对青岛铸造机械厂内的老式建筑有些印象,那就是芙蓉山全圣观的遗址。
蔡元培前来拜见并题字
虽然身居道观,但曾明本在官场立足多年,与胶澳商埠督办熊炳琪、高恩洪、北洋政府外交部长王正廷、青岛市长沈鸿烈均相熟识。不仅如此,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蔡元培多次来青,就曾上全圣观拜访过曾明本,并亲笔在此题字,右联:“藓崖直上飞双屐”;左联:“云洞前头岸幅巾”。题头为“性全先生雅属”(性全为曾明本的道号),落款“蔡元培”,朝阳洞门前至今仍存有蔡元培先生题字的刻石楹联。
是什么机缘让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蔡元培与曾明本结下渊源我们不得而知,史料显示蔡元培最后一次来青岛是1935年,即使在离开青岛多年后,蔡元培仍与曾明本常有书信联系,表明两人交情不浅。
1937年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数月后上海沦陷,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中央研究院亦随同迁往内地。作为院长的蔡元培由于对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不满已久,故不愿前去重庆,另外一方面因年届七十身体欠佳,于是蔡元培便赴香港进行医疗及休养。蔡元培曾在1940年2月4日的日记中提到“接青岛芙蓉山全圣观道士曾明本函,托言于月前仰观天象,见恶星虽仍猖獗,但东亚已现曙光,亟应恢复和平云云”。蔡元培在收到曾明本这封信函之后仅仅一个月,就在香港逝世。但在临终前夕,他仍将曾明本的预言写进日记,认为这是抗战将要出现的转机,一方面体现出蔡元培对国家民族安危的关注一如既往,也表现出了他对曾明本言论的肯定。
因有通匪嫌疑曾明本晚年被管制
据说,自从搬入浮山全圣观曾明本就一直隐居于此,后来他一直住在朝阳洞内,并在此度过晚年。1955年的农历正月十六,有大麦岛村民到“荒草庵”赶庙会时还遇见过曾明本,只见他面赤眼亮,牙齿坚固、雪白,满脸胡须,而且自己还能做饭、洗衣,每天都去山涧取水饮用。那时的他应该已经有九十九岁。
其实曾明本的晚年也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与世无争。前青岛市档案局副局长伯金斗,上世纪五十年代曾在公安部门任职,他曾撰文回忆道:“1949年,青岛解放后,有一支号称‘崂山特务大队’的国民党土匪武装,曾以浮山为基地,进行反革命恐怖活动。浮山北有个浮山后村,该村的党组织在青岛地区是成立较早的。这个支部在青岛历史上做出过重要的贡献。解放初期的浮山周围,土匪活动猖獗。公安局浮山后检查站就是在原来浮山后老党员王进仁等人的协助下,侦察到了土匪的活动据点和计划,并在几个月内,消灭了几股有160多人的土匪。有一次在剿匪行动中,登上浮山南坡,在全圣观见到了有通匪嫌疑的老道曾明本。此人当时已93岁,自称是曾国藩的后裔。曾干过奉天省预警总长,后来又投靠了日本人,在大连一带干过‘中日联军’的参谋长。在1914年,他还引领日军进攻青岛,攻打德国军队。1950年被公安局依法管制,一直活到105岁。”
伯金斗老人的这段回忆,成为曾明本留在史料中的最后印记。如今的全圣观又叫回朝阳庵,但空有石碑却无旧址可寻。倒是一旁被大麦岛村民修葺一新的朝阳洞虽然面积不大,但被分为正殿和两间偏殿,内部陈设整洁。朝阳洞正殿正中供奉释迦牟尼佛像,两侧供奉地藏王菩萨和西方三圣;两间偏殿则分别供奉观音菩萨和弥勒佛祖。洞口并没有挂着朝阳洞的牌匾,取而代之的却是“国泰民安”四个字。记者来到朝阳洞门前时,正有一位慕名而来的老者望着楹联上的“性全先生”四个字生疑,不知蔡元培究竟为何在这小小庙门上题字,听记者说明原委后才恍然大悟。或许现在来此进香的大多数人都想不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石洞内曾住过一位如此有故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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