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五一大道,工商人员对“卡耐基教育集团”进行检查。四五十平米的房间内,音响播放着《水手》之类的励志歌曲,现场气氛被烘托得充满激情。房间里摆放着十多张玻璃圆桌,数名学生正在接受讲师一对一沟通。
简单沟通后,讲师开始点评面前的学生:不忠不孝不上进,很难找到工作,也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甚至称会影响下一代。当学生开始“入戏”,讲师便充当起稻草的角色:参加他们组织的培训,会有机会进入500强企业实习,最终走向成功。如果学生被说动,就可以交钱了。
这个过程,在五一大道“卡耐基教育集团”教室内不断重复。
近日,河西不少大学生收到同学提供的“职业生涯”问卷调查。填写表格后,会被邀请去“免费听名师讲课”,之后被鼓动交钱接受培训,费用近三千元。不少学生怀疑,他们交的钱并不值。
6月5日,面对工商执法人员,机构负责人承认,他们确实没有教育培训的资质,正在办理中。
投诉“交流”了四个小时,交了500元
小达(化名),湖南师范大学大一学生。
几天前,小达收到了同班同学送来的问卷调查,一份署名“湖南省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中心”的普查表。填了表几天后,小达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是该职业生涯规划中心老师,请她去参加免费讲座。
“她说机会难得,我很幸运被抽中。”小达平时很上进,想着能规划人生,她抽空跑了过去。
“一对一的交流,还有背景音乐。”小达说,让她没想到的是,在4个小时的交流中,她被贬得一无是处。“说我不上进,没目标。”小达说,自己顿时很失落。
后来,讲师开始向她推荐“卡耐基”的培训项目,有营销类、管理类和人才委培。除了理论学习,大部分是课外实践,“比如说公交车上演讲”。小达说,对方说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她完全可以脱胎换骨。
“费用最少的要两千多。”小达说,被“洗脑”后,她最终交了500元。
小达说,除了交现金还可以刷卡,“幸好当天没带卡,要不生活费全都没了。”
回到学校,小达还一直向室友推销该机构,但后来在网上一查,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网上有很多学生发布的对卡耐基的负面信息。”小达很无奈,好多人都是交了钱后发现,根本不是事先承诺的样子。她拿出协议书,细看了上面内容,发现自己交的钱根本无法退,而且要交违约金。
小达四处打听,发现学校已经有不少学生上当,“老师发了通知,要求不要再参与”。
体验发现自己“不忠不孝不上进”
6月4日下午1点半,记者以学生的名义来到五一大道“卡耐基教育集团”,门口挂着“湖南省职协职业规划研究中心”的招牌。前台接待核实身份后,安排专业讲师接待。工作人员称,来听交流会需事先预约,根据个人情况只能一对一辅导。
四五十平米的房间内,摆放着十多张玻璃圆桌,每个圆桌旁摆放着两张座椅。室内,正有三四名学生接受一对一咨询,一旁的音响正放着《水手》来烘托气氛。
十分钟后,一名自称是学姐的吴姓老师来到记者面前。她要求记者介绍下生活和学习情况。听完介绍后,吴老师分析,毕业压力大,要有危机意识,别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从现状来看,记者很难找到工作,也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她甚至称会影响下一代。
分析完就业形势后,吴老师开始打感情牌,询问如何对待家人。旁边一桌的女生,也正谈到家人,开始落泪,一旁的男讲师在安慰她。
两个多小时“洗脑”后,按照吴老师的分析,记者完全“不忠不孝不上进”。
这时,吴老师充当起救星,称如果想摆脱现状,需要目标、环境和导师。恰巧,这三点卡耐基可以满足:在卡耐基上课的老师,都具有丰富的企业经验,能起到指引作用。
说完,吴老师开始推销卡耐基的培养方式,她建议记者学习管理类,除了理论学习,大部分是课外拓展实践。她表示,学员可以到500强企业参观学习,每月实习工资足够赚回培训费。
吴老师说,管理类三年学费总共2698元,但企业假期提供的实习工作月薪可达1900元到2400元。见记者犹豫,吴老师提供三种付款方式,可以一次性付清,享受所有课程服务,可优惠减免;先付60%,享受全部服务,后期补齐;最后一种是先交500元,保留一个名额,后期补齐。
记者谎称没带钱,在吴老师一再要求下,交了一元钱“保留名额费”得以离开。
亲历曾被推荐去工地做事,100块一天
交钱之后的培训,效果到底怎样?曾经参加过培训的长沙学院大二学生小王讲述了他的经历。
大一时,小王接到来自培训中心电话,经过一对一沟通后,他交了一千多元报名,随后补齐了ACCP(如何有效规划大学生活课程)的学费。
小王说,他参加过三四次培训,第一次课讲解的是管理理论知识,“超级竞争力课程,讲的都是大道理。”后来,他又参加了该机构在南京举办的为期五天的夏令营,当时交了两千多元。
小王觉得,这次夏令营是唯一值钱的东西,其间有户外拓展训练,包括团队协作训练。后来也有实践训练,包括创意营销,在大街上卖东西。
“当时要交两万多,家里不同意。”小王说,该机构的讲师还向他推荐另一门升级版课程,与世界500强相关。
“感觉一群人都是在讲大道理。”小王觉得,该机构更注重盈利,工作重心在于招收新学员,并不是对学生素质的培养。平时,该机构会推荐一些普通的兼职活动,但小王觉得意义不大,“曾经还推荐去工地做事,100块钱一天。”
[工商]
涉嫌超范围经营和虚假宣传
6月5日下午,记者跟随天心区工商分局桥南工商所执法人员来到位于五一大道的“卡耐基教育集团”。此时,该机构内并没有学员。在前台,一叠厚厚的报名表摆在上面,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高校学生信息。
工商执法人员杨灿表示,经查询,该机构的经营范围为教育信息咨询服务,并没有教育部门颁发的教育培训资质,涉嫌违反公司法相关规定,超范围经营。在查看其悬挂标牌和所谓提供500强企业实习机会的宣传后,他表示,该机构还存在涉嫌虚假宣传,夸大宣传。从学生提供的协议来看,也存在霸王条款的嫌疑。
杨灿称,之前他就发现该机构存在问题,曾要求机构负责人改正,合法经营。对于执法人员的质疑,该机构负责人坦言,他们确实没有教育培训的资质,正在办理。
目前,该机构负责人已经配合执法人员,接受调查。
杨灿提醒说,大学生在选择职业培训机构时,一定要查看对方是否具有相关资质,并且在签协议时,一定要注意协议条款,避免上当受骗。记者张树波
实现自我的机会少,大学生不免“病急乱投医”
心理咨询师何群群表示,这种培训、推销模式是一种心理策略。首先通过反思剖析的打击使人感到痛苦,而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失去自信、丧失判断力。然后给痛苦中的人希望和自信,营造一种氛围和状态,构建一个虚幻的美好未来。另外,长达四五个小时的一对一辅导,使人的思维变得狭隘,大脑超负荷,灌输的东西太多,脑袋容易“短路”,走向极端。
何群群说,有些所谓的培训机构利用大学生情绪容易冲动和人生阅历不足的缺点,抓住了他们的心理弱点。由于现实压力比较大,能够实现自我的机会较少,大学生不免会“病急乱投医”。而培训机构正好迎合他们所渴望和追求的未来。她建议大学生要脚踏实地,更要具备自我保护的基本常识。
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夏学銮认为,卡耐基成功学之所以受人追捧尤其是大学生的青睐,首先是结合大学生的思想实际,迎合其追求成功的渴望。主题风格上适合大学生,紧密结合大学生的现状。其次,它能简洁说明成功秘诀,如何尽快追求和实现成功,实用性强,可操作性大,见效快。记者张树波
面对成功学这枚毒药,冷冷回一句“再见”
王小波在《谦卑学习班》中,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天,洛杉矶一家大报登出一则学习班的广告:教授谦卑。学费两千元。住宿在内,膳食自理。一大群文体明星、政治家等成功人士蜂拥而至。几天的时间内,这群人走了很远的路,住猪圈一样的宿舍,吃猪食一样的饭菜。而所谓的课程只有一堂,最后一天,一位导师模样的人用粉笔在课堂上写了一句话,就此结业。这句话是Youareanasshole!翻译成中文就是:你是个傻×!
王小波在这篇杂文中特意注明,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存疑。但现实的例子并不难找。长沙一家职业咨询公司,将目光投向了高校学生。在谈心时,先把学生扁的一文不值——你很难找到工作,甚至很难找个好伴侣,即使找了另一半生崽,也会被孩子耻笑。怎么办?来培训吧。好几千元的培训费的背后,是工作的诱惑。据称,他们可提供500强企业的实习机会,每月的工资都赶得上所交费用。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里面有猫腻。但我们不能嘲笑被“培训”的学生。在成功学泛滥的时代,人人都可能成为这种腔调的羔羊。成功学之后,是鲜衣怒马,是名车名包,阳光似乎只会撒在成功人士身上。他们会获取更多异性的注目,他们的孩子会得到更好的教育……
成功学这枚毒药生下的蛋,极端者可能有两种。近一点的,是各种天才或是成功人士培训班,受害者往往是家长和学生;远一点的则是所谓经过苦难之后的一夜暴富,比如传销。
最有效的骗局往往从恐吓开始。成功学大抵亦如此。这种腔调的潜台词是你的生活危机四伏。你需要各种培训,否则你一辈子都是一个失败者。从你跑赢了上亿个兄弟姐妹来到这个世界始,对比永远跟随着你。你只能赢。
恐吓之后是一个遥远的蛋糕。你看看谁谁谁听了我们的话,现在身价多少万;受到了xxx大领导或是大企业家的接见云云。各种成功人士速成读物或是培训班也得以大行其道。
其实处于类似境遇时,冷静者可如此:当一个人在你面前念叨“你何其卑贱”时,你大可文绉绉回一句,“你这个智障别来侮辱我的智商”。翻译成俚语就是,“别浪费我的时间,再见。”
我是何其开心地看见,师大的多位老师告诫学生,这种培训班别去。
文/李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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