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藏在几间神经内科门诊室中的青岛市立医院临床心理科成立已有两年,因为没有明显的引导标志,初次寻来的患者很难找到它的位置,一如他们就医路上的曲折。
在抑郁症已成高发疾病的今天,一个尴尬的现实是,90.1%的患者首次就诊却不是选择精神科或专科医院,而是大量涌向神经内科、心内科及消化内科。“神经内科大约三分之一的病人最后被诊断为抑郁症。”青岛市立医院副院长王冠军说。
虽然抗抑郁药配合心理辅导的诊疗办法已被主流认可,但一些打着高科技幌子的治疗骗局仍屡屡得手,其根本原因在于优秀医生难寻之后的病急乱投医。在努力提高社会各界包括患者自身对抑郁症的正确认识的同时,精神卫生专业队伍的建设也亟需破局。
错位的就医
来到青岛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医院(以下简称心理医院)之前,62岁的王春芝(化名)没想到自己是得了抑郁症。
2014年农历正月十五,王春芝突然病了,她觉得生活没有乐趣可言,不愿说话,疏离亲友,悲观、焦虑,严重的时候,王春芝出门就瞅哪座楼高,总想一死百了。除此之外,王春芝一度觉得自己的脊椎“断了”,疼得不行,脑袋上面像是戴了铁帽子。她跑遍了青岛几大医院,按摩、针灸、中医、西医挨个儿试,一年半下来,花了三万元,连病因都还不知道。
2015年6月底,青岛阜外医院的医生为王春芝拍了CT,没有发现问题,于是建议她“到七医(青岛市精神卫生中心)看看”。王春芝坚称“没精神病”,不愿意去,“硬扛”了二十来天,期间甚至找到“跳大神”的为其“驱魔”,但疼痛难以忍受,她最终去了心理医院。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隐匿性抑郁症。这是抑郁症的一种表现形式,患者除了闷闷不乐、悲观厌世、反应木僵,严重者有自残自杀倾向和行为,另外还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躯体不适、疼痛。王春芝住进了医院,早上吃半片心得安,中午是奥氮平,晚上再吃半粒奥氮平、安眠药,同时做一些心理治疗。
一个星期以后,王春芝觉得“终于找对了医院”—— 看见楼房不再想着往下跳了。10月14日,王春芝坐在心理医院治疗室,向记者回忆过去所受磨难,思维清楚、精神饱满,不时被身边病友的讲述逗笑。
王春芝的遭遇不是个例,很多抑郁症患者像她一样,带着疼痛四处求医,出入各大医院,费时、费钱、费事,却难以治愈,精神科医生是他们最后的“ 救命稻草”。
“90.1% 的抑郁症患者首次就诊不会选择精神科或专科医院,而是大量涌向神经内科、心内科及消化内科。”青岛市立医院副院长王冠军告诉记者,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临床心理科主任医师,“这些患者不了解病情,跑到内科做各种检查,找不出病因,就是觉得不舒服,急得不行。”
据王冠军介绍,近几年抑郁症识别率较以前有所提高,心理科的病人基本上“有一半来自其他科室”。
不过,“误入”其他科室的抑郁症患者中仍有80.2%未被及时识别出来,在求医路上被“误诊”不断,错过了最佳治疗阶段。
心理医院主任李玉焕告诉记者,“很多患者说,各个医院跑了一圈,怎么都治不好,上你们这试试,再不行就去死。”据其介绍,心理医院60张病床几乎住满,抑郁症患者占到80%—— 这些患者多从综合医院转来。
药物+心理辅导
抑郁症是如何形成的?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定论。
“目前一般认为是生物、心理、家庭和社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李玉焕介绍,人格缺陷、家族遗传、躯体疾病、家庭关系和社会压力都与发病有一定关系,另外,还可能与大脑内5-羟色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失衡有关。
王冠军仍然记得,二十多年前刚参加工作时,精神病院流行着一副对联:“我们都是精神分裂症,人人都吃奋乃静”,精神病院的医生也被叫做奋乃静医生。“来了精神病人用药就行,门诊上80% 的病人都是精神分裂症,对抑郁症认识很少。”
现在,精神科医生们对抑郁症的认识与诊疗已足够迅速、准确。
“举个例子,从发作特点来说,抑郁症分为两类,一种是单相抑郁症,主要表现是抑郁,另一种是双相抑郁症,既有抑郁又有躁狂。”李玉焕说,双相抑郁症患者心情在抑郁和躁狂两极之间波动,时间跨度长达数月甚至数年,以前医生对此抑郁症认识不多,经常将双相误诊为单相,实际上它们的治疗方案恰好相反,“现在我们已经能够避免这种误诊。”
“抑郁症的治疗一般遵从‘生物+心理+社会’模式……根据患者病情,用抗抑郁药恢复神经递质平衡,然后配合心理治疗和家人的支持。”青岛精神卫生中心医生潘惟华认为这是目前最为靠谱的抑郁症治疗之道,如果发现及时、诊疗恰当,“相当一部分病人可被治愈。”
“现在有很多新型抗抑郁药可供选择,比如氟西汀、帕罗西汀、舍曲林、氟伏沙明等,相比于传统的三环类抗抑郁药,副作用小,起效快。”李玉焕说,抑郁症属于医保报销范围,“进口药最贵的10多元一片,每天最多用两片,一个月几百块钱。病房费用200元每天,整个治疗下来几千元钱。心理咨询费用是60元钱1次,一个月也就4次。”
不同于恢复大脑内化学平衡的抗抑郁药,心理治疗则是改变患者的极端认知,让他们获得调控自我情绪的能力。
网友“山顶树”被抑郁症困扰多年,他告诉记者,抑郁症患者安全感极弱,需要坚持20次以上的心理咨询,才能在潜意识里相信医生,觉得安全。
李玉焕对一名烟台小伙的心理治疗持续了3年,从他的高中时代开始直至考上大学,“每个月来一次青岛”,后来频率逐渐减少,现已基本恢复健康。他们之间的信任甚至延伸到了生活中:小伙子考上大学以后还会给她发送邮件。
李玉焕将这种长时间的陪伴行为称为“再次抚养”。“抑郁症首发患者用药一般是6~8个月,我们对心理治疗不配合的患者停药不能太早,对心理治疗依从性、配合度较好的患者停药则很胆大。”李玉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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